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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 2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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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氣息逐漸定下,嬴煥驚魂未定地環顧四周,幾息之後終於定下心來,知是在寢殿裏。

睡前纏繞不散的耳鳴與眼前薄霧般的朦朧仍在,嬴煥眉心淺皺,忖度了會兒,叫了人來。

宮人們都察覺到他神色不對,在胡滌的示意下,服侍他更衣時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。嬴煥的思緒則皆在方才的夢裏,直至衣冠齊整了,才又開口:“拿鬥篷來?”

“主上?”胡滌一怔,小心地勸說,“主上還病著,是否……”

嬴煥目光一橫,未多理他,大步流星地往外去,途經門邊木架時伸手一抄就徑自將鬥篷拽了過來。他邊自己披衣服邊繼續往外走,胡滌楞了楞,連忙招呼人一同跟上,遠遠看去前呼後擁地好大一群人。

外面還飛著雪,有些已落地的雪粒被風卷起來,在宮道上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,低低地轉著。

腳步踏過,那漩渦好像就被踩得蔫了,雪沫有氣無力地在風裏又揚了一揚,便就此癱下去,歸於沈寂。

一行人氣勢洶洶地踏進藍鳧閣的院門時,好似連風聲都停了一瞬。正在院中的宮人們忙施禮問安,戚王的腳步半點沒停。

臥房緊闔的門前,蘇鸞與雲瑯一福,一個道“殿下”,一個道“主上”。

嬴煥才停了腳,眸色沈沈:“她人呢?”

二人相視一望,雲瑯如實道:“在裏面忙著。”

嬴煥未語,擡手就要推門,蘇鸞一驚,立即上前擋他:“殿下,阿追說不讓旁人打擾,許是在占……”

“蔔”自未出,肩上驀被一推,蘇鸞輕叫著向旁一個趔趄。

嬴煥伸手推門,門卻從裏面栓著。他面色更沈,淡聲道:“找人來撞門。”

房裏,阿追分明地感受著手足從最初的無力,逐漸轉變成現在的酸痛。

三十三枚占蔔石在案上排成了一道橫線,她割破手指去點,點到哪一枚,上面便自然添了一顆紅豆般的小珠。

她的反應顯然比平常要慢上許多,有時點上幾個來回,眼中才會浮出一個模模糊糊的畫面。這畫面什麽時候會突然消失也沒準,她只能在畫面尚在時,聚精會神地“逼問”那邊。

那邊是施邪術擾她占蔔的人,但那人什麽也不肯說。她到現在,也就只知道那是個二三十歲的男子,在一方有點陰森的屋子裏,除此之外再無其他。

血珠落在寫著“北”的那枚石頭上,畫面騰起。

阿追咬牙切齒:“你到底想要什麽!”

畫面裏的人只看著她笑,畫面外傳來了撞門聲。

她一凜,向房門處看去,目光卻繞不過眼前的幻象,便又專心繼續喝問:“你沒本事這樣殺我,你也殺不了戚王,那你想要什麽!”

那人好像也聽得到她這裏的撞門聲,四下看了看,笑容更盛:“我們在等你,許多人都在等你。”

“你故弄什麽玄虛!”她喊得聲嘶力竭。

“哢”地一聲,門上木軸斷裂,兩扇門板齊刷刷地拍了下來。

“你敢用巫術害……”嬴煥喝話剛出,就被阿追截了:“孽障!再不停手,我必讓你自食惡果!”

眾人愕然看著弦國國巫直指戚王破口大罵的樣子。

她全然不知旁人進屋,仍與畫面中施邪術的人對峙著:“快說你意欲何為!如此捉弄於人有什麽意思!”

嬴煥初時被她罵得有點懵,仔細看看,看出她雖是只想自己,目光卻似乎並不在他身上。

他挑眉,慍意隱現:“本王留女郎養病,女郎卻在此裝神弄鬼?”

阿追又喝:“你既能找上我,便是知道我的身份!仍如此不知天高地厚,可是真嫌命長?”

一眾宮人傻著眼,大氣也不敢喘地看看她、又覷覷戚王。嬴煥目光微淩,無心再看她裝瘋賣傻,蔑然一笑,舉步上前。

阿追正聚精會神,忽見畫面裏伸出一只手,未及她反應躲閃,脖子已被死死扼住!

“咳……”阿追咳嗽著,眼看幾步外的畫面轉瞬消散。她看清眼前的人,懼意頓生,被他扼著脖子連退了數步,胸中熱意湧動又間有一聲咳嗽,驀地血點濺出!

嬴煥便是怒極也仍驚了一跳,手下意識地松勁,阿追立即掙脫。

她扶著墻連咳數聲緩過了氣,擦了嘴角的血跡,知自己功虧一簣,不禁怒目而視:“殿下幹什麽!我正見那施邪術之人,殿下害我反噬!”

好在那方是邪,她卻不邪。這反噬於她來說只是一時的氣血不穩,那邊遭邪術反噬則必定更糟。

嬴煥聽出隱情,一怔,壓住了興師問罪的話,只問:“什麽?”

“有人拿邪術阻我占蔔,侵染到殿下身上,又引得殿下生病!”阿追不忿道,上前一把推開他,看著桌上一塊塊小石大是氣惱,“我割手取血才得以又看到些東西,全叫殿下一舉打亂!”

他覺得玄乎,又覺玄乎的話從她這國巫口中說出實在正常。暫且定下神:“不是你拿巫術害我?”

“什麽?”阿追猛地擡頭看向他,知悉他突然闖來壞事的原因後,當即更怒,“我若能拿巫術害人,還輪得著您戚國一方獨大?”

嬴煥細一想,當真語塞!

阿追轉身便往內間去:“費力不討好。殿下既覺得我在施法害人,我便不再動了。反正我只是一時不能占蔔,您自己病著就是!”

“……女郎!”嬴煥忙喚她,心中自有焦急,見她這般生氣又莫名想笑。

見她不停,他趕上幾步,橫身攔她:“女郎莫氣。”

她怒氣不減地瞪著他,嬴煥輕咳著一揖:“這事究竟如何,還請女郎費神……”

“嘁。”她銀牙一磨,清脆道,“我傷了氣血,再強行去蔔,非要不適幾天。”

並不會傷身,只是會不適幾天。但她現下賭著氣,要為此不適幾天也是不肯的。

嬴煥這才註意到她面色白得不正常,輕吸了口氣:“是我心急。女郎好生歇息,我自己料理此事。”

說罷又吩咐宦侍:“傳醫官來。”

阿追微微一滯。

她本是怒氣沖沖,眼下見他全無催促逼迫之意,反生了點愧。見他轉身便走,她便輕籲了口氣,仍撐著不悅的口吻,將方才已探知的告訴了他:“那人就在方圓三裏之內,一方陰森的石室內。石室西邊該有一方小窗,夕陽正好照進去。殿下若想找,就搜著試試。”

嬴煥腳步停住,眼底頓時一亮。

方圓三裏,王宮怎麽也占去大半了。圍繞王宮四周的,不是官府衙門就是世家府邸。她又說那石室既陰森,便也不是天牢地牢就是私邸密室,應是不難找的。

“多謝女郎。”嬴煥回過身,端正地又向她一揖。

阿追瞥著幾尺外倒著的門板一聲冷哼:“天冷,勞殿下著人把門修了!”

寒風在窗外呼呼得刮著,刮得人心裏發毛。阿追心底的怒火被這囂張的風聲刮滅後,又升起了惴惴不安的情緒。

她對邪術之事懂得並不夠多,只是從以往淺顯的了解裏,知道若她能借助占蔔察覺到那人,那人應是就在附近,不出方圓三裏——可此前並沒有真正遇到過那邪術擾她的啊!現下這樣,究竟如何,誰知道呢?那人連她這國巫的占蔔都能攪擾,沒準邪術高強,所以即便不在方圓三裏內她也能感覺得到?

阿追戰戰兢兢地從傍晚等到深夜,坐臥不安的,在房裏都待不下去,就在風雪交加的廊下逛了一個來回又一個來回,滿心期盼著戚王真把人捉到,她也就能照常占蔔了。

子時的鐘聲遙遙傳來的時候,終於見到戚王身邊的護衛進了院,跟她說:“人找到了,是押在牢裏的一個。殿下說女郎請安心,他必不讓那人再施邪術。”

玄明殿。

嬴煥已換上寢衣準備就寢,聽了護衛稟話,自犯不著為個階下囚再更衣,穿著一身中衣褲就踱到了外殿。

中衣褲俱是簡單的白色,比不得白日裏衣冠齊整的威儀,倒也並不掩骨子裏沁出的清貴。嬴煥在案前落座,略睇了一眼那人,輕笑:“昨天剛聽說你在朝麓坑蒙拐騙被捉,今日就成了給弦國國巫施邪術?倒是本王小看你了?”

那人也無懼色,同樣一聲輕笑。

嬴煥目光淩然:“說,背後是什麽人?攪擾國巫做什麽?”

“不重要。”那人沙啞的聲音中透著輕松,佝僂的背擡了擡,“我說不說都不重要,橫豎都是一死;殿下您知道與否也不重要,反正您抓不到他們。”

嬴煥化怒為笑:“你很自信?”

“我們也是巫師。”他嘖著嘴給他了個解釋,又說,“弦國國巫早晚會任用我們。”

嬴煥“嗤”地笑出了聲:“任用研修邪術之人?不論是本王還是弦公,都不會準許。”

“那就走著瞧。”他沙啞地笑著,一副對將來了如指掌的樣子。

嬴煥也還以一笑:“還蔔出了什麽?”

“也沒什麽了。”他並不恭敬地聳了下肩頭,目光定在戚王臉上,泛紅的眼底突然湧起有些詭異的笑。

那人的笑聲裏含著樹皮相刮似的粗糲,忽地斂住:“明天,班國會和褚國一起,向戚國宣戰。”

嬴煥一震,下意識地思量起如何應對。禇班兩國都是大國,如是一同攻戚,應付起來會有些難。就算雁逸用兵如神,此事也……

“殿下您愛慕那弦國國巫。”忽地又傳來冷不丁的一句。

嬴煥怔了怔,抽回神思來,矢口否認:“沒有。”

那人佝僂幹瘦,看上去並無傷人之力,話聲卻讓他後背發寒:“現在沒有,以後也會的。”

語畢又是低而啞的笑音,像是鈍銹的刀片,一下下刮在他的後脊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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